《方寸之下》第九章-辗转
第九章 辗转
-
皇城内为迎接使者早就做好十足十的准备，不仅将行宫内外精细修整一番，又添了不少上好的起居用品，银盘玉器一应俱全，连浴桶的铁箍都镀了层金箔，可谓重视至极。
御花园中不知何时竟生出许多芍药和蔷薇，在这个时节极为罕见，红粉相间可爱的紧，放眼一望真真惹人怜爱喜欢。
“林儿这次做的不错。”皇上坐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头也不抬的说了句。
下首站着郭麒麟低头应着：“多谢父皇夸奖。”稍顿了顿，“父皇注意身子，切勿太过劳累，儿臣且先告退。”
“嗯，去吧。” 自始至终皇帝并未看他一眼，但那句夸赞已经让他得到极大的满足，少言寡语如皇帝，这般着实是真的欣慰极了。
他一出御书房就飞奔至阎鹤祥值守的大殿，想与他分享内心的欣喜。
只是小太子来的不巧竟扑了个空，这一腔欢喜堵在胸口不知向谁倾诉，左思右想他一拍大腿寻了个好人选。
-
“孟大人，今日父皇夸赞我了呢！”他坐在尚书苑的木椅上摇着双腿一脸开心。
“殿下做的本就十分出色。”孟鹤堂一边理着书籍一边说。
郭麒麟掐起一颗话梅填到嘴里，酸的眉头一皱，“过两日藩国使者就要进京了，父皇命我寻一处戏班子进宫来，可不能出什么岔子。”
“从宫外么？”孟鹤堂停下手中的动作，“这宫中的伶人可都是个顶个的好嗓子啊。”
“那些人？”郭麒麟撇嘴摇摇头，“不过是些油头粉面的小生，真要拿到台面上丢人现眼吗？”他忽的想起什么似的，跳下椅子拽着孟鹤堂的袖子询问道：“诶，不过那个叫什么，雷的，那个家伙唱的还不错，老师你帮我去同他讲吧，叫他备上一出好戏过几日我去寻他。”
孟鹤堂嘴角微扬应和着：“倒是可以。”。只是笑不达眼，双目低垂瞬间隐藏了旋涡般深沉的心思。
-
【城郊驿站】
“王爷，明日我们就进京了，您看暗卫是不是要增加一些。”
李鹤东把玩着一串金刚倚在太师椅上，金丝绣着巨莽的长袍垂在腿前，通身都是银线织就，那金丝巨蟒随着摆动似要冲出布纹化成真型，若是旁人早已被这巨蟒压去了气势，可偏偏李鹤东通身的气派竟不差这巨兽半分，不苟言笑狠厉乖觉的样子只怕比巨蟒还要令人胆寒。
他似笑非笑的瞅着窗外，褐红色的金刚在指尖不停揉搓，半晌他才道：“不需。”
忽的将手串一甩缠在腕间站起身来，“走，去城里看看。”
“可已近日暮——”
“无妨，你速速换上便装，就我们二人不要惊动其他，据说这京城夜市极为悠闲好玩，我们只当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凑个热闹！”
说起玩儿三王爷可是两眼放光，方才那要吃人的样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换个人一样。
一旁的使者心下叹气，他也知晓平日里王爷是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，加上自己确实也有些心痒，来不及犹豫便被李鹤东推着出门，“快快快，别被他们发现了！”
旁人只知道三王爷杀伐果决阴狠乖戾，可却没人愿往他心内探一步。只探一步，你便能瞧见他钢筋铁骨内里那罕为露出的柔情。
他可以杀人不眨眼，可却从未碾死一只蝼蚁。
他怜爱世间万物，却将自己置于杀神之位叫别人闻风丧胆，避而远之。
也罢，我本不是什么好人。他总这样说，可跟随他多年的使者清楚，王爷兜兜转转这些国家尽管看上去游刃有余，可眼中不时流露出的，除了对故土的眷恋，还有道不尽的辛酸与无奈。
-
【城内】
因着郭麒麟的身份实在特殊，便先由谢金打头阵，搜罗出民间出名的几家剧社一一筛选后再挑出几个好的让太子定夺。
今儿去的是城东梨园，据说梨园的少班主一直是神秘至极，每次唱完戏都匆匆下台谁都找不见人，可谁让人家天生的绝世妙音，身量不高却气质非凡，唱起老生来更是余音绕梁如一坛陈酿。
“参见国师。”
在谢金生生等了一个时辰之后才终于见上这位神秘的少班主，可那人眉清目秀的谦逊样子倒是实在不像故意为之。
“您是，少班主吧？”谢金也是个知礼的，虽说戏子命贱，可他却从不轻视分毫。芸芸众生在他眼中都是国之血脉，并无一分差别。也只有这样通透无双的慧眼才配的上他如今的身份。
“正是在下，让您等候多时还是草民的不是。”少班主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。
“还不知先生怎么称呼？”
“国师过尊，担不起您先生二字。”他一抬头嘴唇微启“草民姓陶，单名一个阳字。”
时至傍晚，落阳的余晖照进园子，陶阳的眼神干净清澈没有丝毫邪气，谢金心里止不住的赞叹，若是人人皆如此清明通透，大同社会岂非近在眼前？
两人落座之后开始闲谈， 越聊越觉投机着实是相见恨晚，眼瞅着一个时辰过去还浑然不知，最后还是小厮过来提醒陶阳到时辰该喝药两人才恍惚觉醒。
临走时谢金递了通行牌给他，约他三天后在城内的一处别院相见，并嘱咐一定备出好戏，到时会有贵人评鉴。
将谢金送走后陶阳照例回了周府，近日周九良都宿在太医院并不回来。
可今时不同往日，他压抑情绪飞速钻进自己的卧房，从书柜最里层的檀木盒子中取出泛黄的旧信缓缓展开，上面略显稚嫩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。
“林中见水，青山斜阳。”
喃喃念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字句，陶阳将宣纸仔细叠好揣在怀里，双手覆于胸口，月影穿透窗子柔柔洒在他脸上，窗外的蛐蛐也停止吵闹，难得清静好像不忍打扰思念的痴人。
-
谢金从梨园出来已然天黑，他打量着街上来往的商贩和百姓，叫卖声讨价声不绝于耳。
遂放慢自己的脚步，青石板路映刻着岁月长河，他一下一下踏着，带些对过去的敬重。
白衣一袭不染凡尘，这是他第一次逛夜市，少时入宫已是数十载再未感受寻常烟火，尽管锦衣玉食万人敬仰，他内心深处却一直只想做个卖糖人的手艺人。
甜滋滋的糖人给别人，一份甜蜜分成两份来享，这才真是难得。
正巧瞧见路边好像真有卖糖人的老翁，一米见方的台子只插着一根糖人，看样子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。他心中一喜，朝摊位走去。
“老师傅，这糖人怎么卖啊。”他弯下腰仔细盯着小猫看，越看越喜欢。
“老板这个糖人我要了。”旁边响起的声音让谢金一愣，他直起身来往身边一看，黑夜里就着月光对方的面容朦胧不清，只是隐约看得出来是一张剑眉星目的俊脸，像是个好讲与的，他上前一步做了个揖：“这位公子，这个糖人我要了，烦请您移步别家。”
李鹤东把玩着金刚手串，漫不经心地瞅着他。
谢金并不抬头，依旧好声好气：“这位公子，还请您不要夺人所爱。”
“哈哈哈哈，今儿我还就真看上这个了。老板！”他掏出一锭银子，眼神却还留在谢金的身上。
“您····”谢金实在没了好脾气，刚要理论就听见沉默许久的老板淡淡的开口：“您二位好歹瞧瞧我诶。”紧接着三下五除二又做个糖人出来，一手拿一个哄小孩一样笑着说：“来，一人儿一个啊，可别打架。今儿我儿子生辰，这俩当送你们的了！”
谢金忙接过糖人不住地道谢，李鹤东在一旁看他直乐，都说东壹国是礼仪之邦，这东壹人也真是有趣得紧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下一章笔交给 @王三儿
评论(9)